屋外秋雨细吻窗，今夜明月哪家藏。

 下大夜，白天没怎么睡，本想早早睡去，可是心头鲜明的记忆却和着秋风秋雨霸道的涌起。

 祖父再世时，我很少想到他，直到从家里忽然传来他离世的消息后，在后来的诸多恍惚的瞬间里，他的影子，他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却常常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。

 祖父去世的原因，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。

 那个春天平静的下午，我身在铜陵上学，接到父亲的电话，父亲打电话给我只是常事，可电话里却传来慌急的声音：“你快回来，你爷爷死了”爸爸急乱的挂了电话，只说等我回来再细说。

 家里的子孙多，我初中就在外住校，后来越大离家越远。和祖父的相处倒是不多，可是挂了电话，回过神来，泪水还是一涌而下。

 祖父的身体已一年不如一年，过年回去，他也跟我们提及过“死”这个恐惧又不可避免的话题。可是于我而言这个结局还是太突然。哪怕是回去看他最后一眼，也可以让我心里有点过渡，不至于这样陡然。

 那日，已经没有从铜陵回家里的车，那个夜晚，和祖父很少的相处，特别是我最后一次回家的那个寒假，关于他的记忆一点点蔓延。村里有人嫁姑娘，我也跑去凑热闹，看到他挤在人群里，阳光从身后暖暖的照过来，他一脸的笑容，皱纹爬满沧桑的脸，却格外祥和，这该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了吧。

 年夜饭总是一家人一起吃的，这一家子一年到头难得这时凑的比较整齐。当时开过春来，我就要实习。我一来安静，学习不差却也不拔尖，二来家里实在没有门路。祖父也替我着急，说是如果他的旧友还在世或许可以帮我想想办法。母亲接过话来儿孙自有儿孙福，这样的事随缘吧。

 冬日，家人围着火炉，我的堂哥哥们在，祖父不经意又有意的提及，听说鲑鱼好吃，可是没有吃过，我们这山沟里又买不到。堂哥哥应道，哪次从县城带一条回来。祖父说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，都七十几的人了，死也能死了，只是没有见到重孙，是遗憾了。他的神情俨然是被时光丢弃的可怜人。我一时也想不起话来安慰他，火炉里的炭火一闪一闪，屋外风一更、雪一更。

 回忆那么鲜明，汹涌。在铜陵的那一晚，我一直都半睡半醒。早上一大早就一袭黑衣回去了。在县里与姑母，表兄们相汇，都是黑色的衣着。姑母眼睛肿肿的，一看就是大哭过。

 回到家才知，眼看渐到春茶农忙的季节。祖父的身体已日渐不行。要知道对于我们这个村落的茶农来说一年就茶季能挣点钱，为了不拖累子女农忙，这个可怜的老人就自己偷喝了农药平静的离开了人世。

 本来人人都有生老病死，像油尽了灯会灭一样。可是知道祖父的死因以后心中大痛，泪水泉涌而下。像祖父这一代生在19世纪初的人，历经着新中国最苦难的年代，不论时局怎么样变，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辛勤的劳作和清贫。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不过是为了一家老小一口饭吃，老了老了，没有用了还怕拖累子女。

 家里所有人对祖父的死因三缄其口，而我亦是第一次坦白的说出。

 丧事办完，临回学校的那一天，我还是一袭黑衣站在院子里发憷，满院的桃花开了，烁烁其华，在春风中摇曳多姿。爷爷，你真的舍得吗？就在几天前站在院子里的这个老人，看着满树的花骨朵，知道不过两三日便会盛开一树树的繁华，你真的舍得吗？

 几个月后一张试卷把我带到省立医院实习，后来上班我也只靠自己先后被弋矶山和现在的医院录用。堂妹妹在祖父去世次年也考上挺不错的本科学院，现在在着手考研。这在遥远偏僻的山里是很不容易的。最令你开心的是，堂哥哥和嫂子的儿子，就是您的重孙子，已经半岁了，长的白白胖胖招人怜爱。爷爷，那边的你知道这些会不会欣慰呢？

 不知道堂哥有没有给你买鲑鱼。可是我，已经可以自己挣钱的我，很是愿意买来鲑鱼，做给你吃。只是，你再也来不及等我了。

 那满院的桃花，在祖父过世的几年后，依旧开的那样好，只是每每看到，我都会想到“桃花依旧笑春风，可是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。”（西区机关支部第三小组   段乃娟）